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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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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白

麻袋已開, 血腥味四散,狗叫聲不止,混亂的場景, 唯有她的心鼓動越來越慢, 右手慢慢離膝,雙手撐住貨箱站直,她很怕,可也知道有些事逃避已經沒有意義。

阮妤回到貨箱前緩緩擡起手,指腹離麻袋還有一段距離,腕上的炙熱阻止了她的行為, 他再一次攔下她,只是沒有言語,輕輕搖頭地制止。

“還記得我說我們似乎沒從怪圈中離開,”阮妤不經意吞咽把話說完整,“貨箱裏的秘密就是證據。”

話落, 她扯開了麻袋,麻袋上還未幹涸的濃稠血漬沾染上手指, 阮妤發了狠要知道裝著的人到底是誰,直到那張蒼白已無血色的臉赫然展露於眼前,心裏即便做了準備,還是被嚇到。

她以為是杜若婷,再不濟是黎因,唯獨沒想到會是和她一路回到那寧鎮的小麗。

沈確看出她神色不對, 湊上前來一看, 那張臉算不上熟悉, 曾見過一面,待在徐佳媛身旁, 說起話來沒完沒了,和誰都能聊。

麻袋裏裝的人是小麗,出乎他們意料。

阮妤看到小麗懷裏好似有一個信封,“你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東西?”

沈確往裏細瞧,隱約是有異樣,他戴了手套伸手進去,從她懷裏取出一個信封,信封上沾染了血漬。為了不損壞信封裏的東西,沈確脫下手套打開,裏面沒什麽特別,一封A4大小的信封紙,上面不是手寫信,而是機打的一段文字。

[展信快樂我的朋友,初次見面的小禮物還算別致嗎?你們選的人我親自送她回去見你們,應該很難再找到像我這樣有誠意的人了,請笑納。]

沈確從頭到尾掃一遍,甚至信紙來回翻看,只有短短兩行字,覆而回頭看麻袋裏的女人,胸腔裏的熱意快要沖破身體,把信件交給阮妤,“你把它裝進去。”

他雙手撐在貨箱沿,慢慢收攏成拳,內心掙紮過後是大幹一場的決絕,利用扳手硬生生將麻袋拽裂一道口子,餘下則用手大力撕開。

麻袋裏的屍體漸漸全部露出,阮妤已將信封裝好插進衣兜,看小麗蜷縮在貨箱中,雙臂交叉於胸口前,那封信就在兩臂間裝進了麻袋裏。

和小麗談不上朋友,好歹一路說說笑笑,看著眼前冰冷蜷縮的屍體,阮妤說不上來的難受,喉嚨略微發緊,耳邊莫名響起小麗說話時的歡快聲。她不是徐佳媛的人嗎?明明在那寧鎮待得好好的,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艘貨船上?

這具屍體的出現攪擾著阮妤已知的線索,小麗的死會和什麽有關?她的身份是誰?人死,身上所有的秘密和證據也隨之消失,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對別人不利的信息才導致慘死?

阮妤抿了下唇:“是槍傷嗎?”

“嗯,正中心臟,一槍致命。”

沈確見過槍傷死亡,見過好好一個人下一秒倒下,但那些多是亡命之徒,個人的選擇承擔個人的結果,他沒有多大感觸。

貨箱裏的女人以及身上這封信讓他難以平靜下來,他將麻袋重新蓋在她身上,合上貨箱蓋,掌心緊扣箱沿,閉眸緩了會兒,再睜眼狀態漸回:“下個渡口船會停下,到時候會有人上來查貨,屍體一定會被發現,正常回答,不用擔心。”

有句話從那寧鎮憋到現在,疑問在阮妤心頭經久不散,她決定坦白,哪怕得不到他真實的答案:“你在為警方做事是嗎?”

“不是,”他沈默須臾,“我在找一個真相,確切來說是一個人。”

“所以崔越庭說的走貨你參與多少?你真的入了黑?”阮妤雙臂張開攔在他面前,“這一趟我們也算一起度過生死,我問你,關於我朋友的事和你究竟有沒有關系?”

從初遇到現在,她雖未明說沈確多少也感知到她有秘密,仔細留意能找出蛛絲馬跡,即使她認為自己隱藏得很好,“你哪位朋友?”

“黎因,陸黎因。”話說到這份上,阮妤幹脆徹底攤開,“黎因在聚聊軟件上一直有和一個男人聊天,據杜若婷告訴我,杜若琳生前就是和這個男人有接觸才引發了後續319案,黎因為了查明真相,主動接觸這個男人,可你知道我從黎因電腦中看到的聊天記錄,那張照片的男人是誰嗎?”

沈確冷哼:“你可別說是我。”

“對!”阮妤慢騰騰放下攔路的手,“那張照片是你的側臉,黎因不認識你,可我認識,一眼確定!”

事情走向逐漸往這個怪圈深入,他們非但無法逃離,反而越陷越深,誰都成了這個怪圈裏行動的人,每個人的存在都有目的性,而圈子的形成離不開推手。

沈確不打算先洗脫冤屈而是逐條分析:“你說那個男人和319案有關聯,你朋友為了替杜家姐t妹倆找回公道故意接近那個男人,杜若婷見過那個男人嗎?”

“她只大概說了那個男人和杜若琳的事,我個人猜測應該沒見過。”

“也就是說從始至終只有杜若琳接觸過也見過這個男人,而你朋友在網上和這個男人接觸過一段時間,他就將照片發給你朋友,你就沒發現不對勁?”

阮妤聽他分析,那團疑影漸漸找到了突破口:“你是說照片是假的故意引黎因上鉤?”

“或者說從你朋友主動接觸那天起,他已經猜到動機不純。”沈確指了指自己臉,“你什麽時候見我拍照過?何況還是騷包的側臉,你哥只照正臉。”

當時看到聊天記錄裏的照片,阮妤整個右手都在發抖,無法相信最好的朋友失蹤竟和自己最熟悉的人有關,後來得知沈確在賭場上班,他還安排了人早早就盯上了她,更知道她家地址,很多事情串聯不由就想法多了,哪怕本心不信他會做這種事,但當下的反應還是讓她產生了懷疑。

她沈默不言,沈確脫下另一只手手套,兩副手套拿在手裏互拍,神色淡淡:“看來某人把我當成綁架犯了。”

話說到這份上再裝再騙就沒意思了,阮妤咬咬牙先道歉:“我承認看到你照片時產生了懷疑,後來接觸我也動搖過,哥,你和我幾年不聯系,突然出現我們重新有了瓜葛,你會怎麽想?時間點太過微妙不是嗎?黎因剛好失蹤,你又剛好出現,我不否認對你當初的懷疑,但我此刻和你坦白,就是因為一路過來,我心裏的答案越來越明晰。”

“所以現在信我和你朋友失蹤無關了?”沈確從褲兜掏出李勇手機,他發出去的消息有了回覆,下一個渡口檢查人員已經安排就位。

“你說要我去觀察和思考,一路過來我都照做了,現在願意把話挑明說,這就是我觀察和思考後的結果。”阮妤想拉住他手腕,將自己對他的這份信任通過肢體語言增加更多的可信度,偏偏指腹有血,無法做出多餘的動作,“哥,如果你有顧慮可以不用告訴我你具體在做什麽,我只想確認一件事,你的工作違法嗎?”

船身輕微晃動,小黃狗受了驚又開始發出悶悶的叫聲,沈確的手機一直振動不停,他看了眼屏幕,接通了電話,轉過身朝貨倉外走。

阮妤目送他漸行漸遠的背影,她又一次自作多情地把信任交付,希望他能給句準話,得到的是他再一次的敷衍和不作答。

行,他愛答不答。

出於氣憤她側過身不想去看他通話的背影,反倒和裝有屍體的貨箱面面相覷,低頭看了眼指尖上黏糊的血,小情緒又被眼前所見沖散。

既然黎因失蹤和319案有關,找到聚聊軟件那頭真正聊天的人,距離找到黎因就不遠了。沈確說自己和黎因失蹤無關,聊天記錄裏為什麽會有他的照片?難道是認識沈確的人?

杜若婷當時見到沈確並未表現出任何異常,說明她要麽見過那個男人要麽沒見過,現在出了那寧鎮,再想回去不是易事,有些疑問怕是也問不到後續了,黎因電腦被毀,那夥人做事太絕,毀了電腦連同電腦碎渣一並帶走,杜絕一切會被警方發現恢覆數據的可能。

“你在想什麽?”沈確將手機塞回衣兜,循著她視線看了眼貨箱,猶豫片刻,打算同她說實話,“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聲,關於杜若婷,她可能……”

“我們剛離開屋子聽到的巨響其實是槍聲對嗎?”阮妤慢慢轉頭看向他,“她和小麗一樣,都……”喉嚨略微哽咽,“不在了是嗎?”

“□□的動靜很大,且近戰威力很足,能活下來的概率不大。”沈確不知道該怎麽安慰,一天時間不到,她親眼見證兩個人在面前慘死,而他現在決定把杜若婷出事的消息告知,就是希望她對好友失蹤還活著的幻想減輕點,否則真相被揭開的那天,她會是最痛的那人。

人做最壞的打算雖悲觀了點,但以後傷害會少點,算是提前心理預設吧。

杜若婷算不算是因為她才死的?如果他們不去找她,盡早離開那寧鎮,那夥人沒辦法利用他們,杜若婷繼續裝瘋賣傻起碼還能保一條命不是嗎?她的到來帶給杜若婷的不是幫助,反倒是慘死。

頹喪之氣現於臉,沈確扶住她雙肩:“這些年你的生活一直都很安穩,驟然面臨這麽多事,你無法接受,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,我都理解,可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了,面對,去面對它,遠比被它糾纏更好不是嗎?”

他說得對,平靜的生活既已打破,來時的打算就是找到黎因,面臨難題就戰戰兢兢不肯繼續前行,黎因會對她失望吧,杜若婷更是白白犧牲了一條命,她不應該頹喪,那起案件牽扯了這麽多人,就連她自己也深陷其中,早已無法抽離,沈確說她現在只有一條路走了,就是迎難而上。

-

貨船一路還算順利,和李勇說的一般無二,船在下一個渡口停,岸邊蹲守的警方已就位。貨船剛停靠,警方持槍出動,嚇得開船的船員緊急放下跳板讓他們上船。

沈確和阮妤在貨倉門前,上船的人和他不動聲色進行了眼神交流,招呼底下人把他們帶走,讓另一批人進貨倉檢查。

阮妤下船前聽到小黃狗叫聲,回頭去看,那兩個被捆被鎖的男人被警方押解出來,李威掙紮過程中看到她,動作幅度小了點,任由警方押著他走到她面前。

從他的臉上一點看不出驚訝和擔心,像是一早便知道會有此事,他仍露出笑意,盯著沈確已經走下船的背影,朝阮妤輕哼:“你會親眼看到他徹底回不來的那天。”

押解的警員扣住他手腕用力往前一推:“快走!”

阮妤怔楞在原地,不明白他那句話到底是何意,等反應過來時,押解她的警員已為她戴上了手銬,大家都在忙碌,面前女警員小聲遞話:“進去後別提那寧鎮的事。”

她還沒反應過來,為她戴上手銬的女警員已退到身後押解:“走。”

長時間在船上,踩到實處的感覺還伴著些許虛浮,阮妤環視人群,沒有見到沈確,和她情況一樣也被銬上手銬帶離,眨眼間的工夫,他的身影消失了。

警車內,沈確透過玻璃看遠處尋找他的阮妤,將下船前從阮妤身上抽走的那封信遞給副駕的男人,“信我看了。”

男人接過信封,聽到沈確說看過了,不著急打開信封:“怎麽說?”

“貨箱裏的女人是我們的人,鬼瞭他們已經發現了,這封信既是挑釁也是提醒我們不要以為他查不出臥底是誰。”沈確深吸一口氣,“為什麽一早沒告訴我那個女人是我們的人?”

“她也不知道你的存在,臥底身份除了自己不會超過兩個人知道,這點我曾告訴過你。”男人扶正後視鏡,鏡子裏的沈確望著窗外,與案件無關的問題他不該多問,只是如今那寧鎮安插的線人出現意外,其他線人更應該警醒,“你告訴她了?”

沈確收回視線,他口中的“她”自然不是指小麗,“沒有。”

“你現在所做的事危險重重,一旦鬼瞭那夥人知道你和她關系匪淺,他們會把目標轉移到她身上,拿捏一個人未必需要刀槍棍棒,僅僅知道你的軟肋夠你方寸大亂了。”

男人沒等到沈確肯定的回音,側身看他,眉輕皺:“你有事瞞著我。”

“沒有。”沈確不打算說昌北橋上的事,但那道目光緊緊追隨,仿佛窺探人心,不吐出點東西是不可能的,“杜若婷死前給了阮妤一個U盤。”

男人手裏的信封快要捏變形:“當真?東西呢?!”

“我們被鬼瞭那夥人盯上了,為了從他們手裏逃脫,U盤給了他們。”

男人好似聽到了天大笑話,看了眼窗外,氣笑了:“那是證據!活生生的證據你拱手讓給犯罪分子?”

他會有這樣的反應沈確不奇怪,辛苦多年,蟄伏多年,一丁點的證據足以叫他們所有人興奮,那是幾度被現實澆滅的希望之火重燃的征兆,怎麽可能不激動。

“應該是空盤,”沈確將杜若婷把U盤轉交給阮妤時的情景和對話覆述一遍,“我在門外聽到的只有這些。”

男人盯著面前信封t沈思:“你懷疑從始至終都是設計好的?可你當時也在船上不是嗎?徐佳媛對你沒懷疑?”

“我托徐佳媛照看阮妤時只說是朋友的妹妹,沒看出她有異樣,應該是從下船開始,鬼瞭那夥人開始實施計劃,他們應該早發現了那寧鎮臥底是小麗,利用她給阮妤灌輸杜若琳的事,在這之前我們對319案掌握的信息都是從小麗獲取,她在那寧鎮埋伏這麽久都沒發現杜若婷是裝瘋,但鬼瞭那夥人卻清楚,由此可見,小麗得知的有關信息已經被人包裝過。

“據阮妤告訴我的一些情況,我起初懷疑給小麗錯誤信息的人是徐佳媛,現在看來她不一定是,曹飛才是傳達人,因為他是除徐佳媛外和小麗走得最親近的人,幕後黑手很有可能是那天潛進屋裏給阮妤放藥的男人,指使曹飛做這件事。”

男人已將信件展開,瀏覽一遍後對留信之人的張狂忍不住罵了一句:“之前小麗的確和我說過那個叫曹飛的男人,聽她描述對方呆呆笨笨的,不是有心眼的人,我和她提過醒別太輕信,沒想到還是著了道,那傻丫頭把這些事告訴你們應該是想讓你們註意杜若婷在那寧鎮,畢竟杜若婷是319案最核心的證人,她是想讓你們過去試試看,哪承想完全被鬼瞭那夥人利用。”

男人煩躁地長籲一口氣:“我們這次被人耍了,為他人作嫁衣,幫鬼瞭驗證了杜若婷確實沒瘋,還幫他們要到了U盤證據,除去那寧鎮線人,沈確,我們交手的敵人遠比想象中更難對付。”

這一場對決,他們輸得血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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